身边的菩萨——母亲侧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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邀朋友来小住,母亲听说后也来同聚,相处了一天又半,午饭后我们坐在阳台上,边晒太阳边闲聊。朋友畅谈她的人生理想,渴望家事能速速理清,以便专心念佛,临终顺利往生西方极乐世界,永远得解脱。

听完她的理想,我转脸面向母亲,问道:“娘,您的人生理想是啥?也说给我们听听吧!”

母亲随即笑道:“我的人生理想就是,能永远做你们的勤务员,为你们服务好!”

一听老母亲如此之言,我与朋友都“呵呵”笑了起来。又闲谈了几句后,母亲即告辞,骑上电动车回乡下准备粮食,因为家中面粉不多了,她原计划第二天到镇上去打面。

昨天我回乡下看望父母,又把母亲的人生理想讲给父亲听,他听完就竖起大拇指表示赞扬,说:“高!”

母亲在一旁坐着,笑眯眯地听我们讲她的小故事,阳光下,年近七十岁的脸红朴朴的,显得很健康。

父亲不止一次地赞叹我母亲:“再高兴的事没有喜不自胜,再恼怒的事没有愤愤不平,心里总是平平和和的。”

前段时间,有次和母亲一起做饭,当我问她想吃什么饭时,在院子里正走动的她忽然停了下来,语气有些感慨,对我讲道:“说起来吃啥饭,回想我这一生,从我记事时起,从来没有一顿饭是依着我自己想吃啥去做的。小时候是依着爷爷奶奶长辈们;长大后为一家人做饭,大家庭,得依着大家的口味;出嫁后有公婆、有丈夫和小姑,得首先依着公婆的口味;现在年龄大了,平日里在家吃饭只有我和你父亲,那都是依你父亲喜好。我从来都没有去想过自己想吃啥!也没有那些想法。”

这我相信。因为我都已经不止一次地发过怨声啦!父亲爱稀饭锅里放上花生、豆子、红薯等等,搞得稠嘟嘟的,我一吃就不消化,胃里难受不舒服,母亲也是一样,我要求改变这套做法,但母亲从不理睬,还是照旧。于是我就观察她,发现:要是她和父亲俩人在家吃饭,早饭她放进锅中的豆子、花生等等,刚好够我父亲一人吃,她只是喝碗其中的稀汤,能喝了多喝点儿,不能喝了少喝点儿,多吃些其它的饭食就饱了。原来,她的问题就是这样解决的!
外公去世后不久,有天我陪母亲看牙,之后乘车回乡下。从终点站到我家,还有三里土路,两旁都是麦田,麦穗长得壮壮实实,看样子又是一个丰收年。娘俩一路走着,说着话,也不嫌得路远。

我问母亲:“您对极乐世界是咋理解的?”

母亲回答:“我对极乐世界的理解是:人,活着,生极苦痛,老极苦痛,病极苦痛,死极苦痛,这四个极苦痛,都是自然规律,每个人都逃脱不了。可是你把它放下,去掉执着、妄想,你就没有那些烦恼了,你不就快乐了吗?我感到,这就是极乐。要快快活活地生活。”

“看一个人,不能光看他(她)的短处,要看他(她)的长处。不能人家都说他(她)坏,崴踹他(她),你也跟着说他(她)坏,随着别人跑,也上去崴踹他(她),那也是不对。我喜欢跟弱势的人在一起。人的能耐都是有限的,有的人,看别人能耐小,就嘲笑他(她),欺负他(她),我不赞同这。”

“啥事情,先搁自己身上衡量,看行不行,再放到人家身上,这样事情就好办。搁自己身上还不中哩,放到人家身上那能中吗?”

母亲柔言软语地跟我说这些,我心里很宽慰,我感到母亲很伟大。

在外公去世后的一段日子里,母亲所受的非常人所能受!世间还有谁能比我母亲这个独生女与外公关系更近、感情更深呢?外公是在寺院去世的,当时也没让我母亲陪在身边。事后我母亲对外公的一丝一毫都没有任何贪求,毫无所执。人家给什么接受什么,说什么听什么,一句都不打听,办完外公的后事就回河南老家了,一如既往地做她自己的本份事,闲时继续研读外公生前让她学习的经典,有时还“哼哼唧唧”地学着我外公的声调唱书上的内容,天天快快活活的。
我向母亲表白自己对她的印象,母亲很自然地应道:“人生就是一场游戏,看你会玩不会玩,不会玩了,把自己搞得苦苦恼恼的。看你外公走的多潇洒!到我这个年纪了,啥事情都要看得开、放得下。十几年之后,两腿一伸,还有啥是你的?啥也没有!所以现在,重要的就是快快乐乐地生活,过好每一天!”

望着边走边说话的母亲,看她是那样的安详、自然,我心中感慨极了。这样的一位农村老太太,一辈子都是无我利他,心无所住,跟她在一起,我所有读过的那些人生哲理都变得臃肿了!

回到县城朋友处,谈母亲的言行,她听后动情地讲道:“‘人生就是一场游戏’,一位农村老婆婆能体会到这,真是不简单!我觉得你母亲就是一位菩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