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佛說,知道(三界非安)之後就應該立即離開,而不是留下來等待那些愚癡者。如果你的雙腿走得動,就趕緊走,不要等那些跛腳者。為什麼?因為你必須逐步遠離敵人,直到自由與安全為止。換言之,應該逐步開發善德與知識,直到惡染斷盡。」
上述一段泰國禪師阿姜查的開示,讓人聯想到丹麥存在主義哲學家齊克果(1813–1855)曾說過的一則寓言:
當秋季遷徙的日子到來,有一隻野鵝本欲振翅南飛,但看著另一群搖臀擺尾的馴鵝,心裡覺得不捨,想留下來幫助牠們,希望明年秋風再起時,馴鵝也能一起高飛,去看看那海闊天空的美好世界。為了達成這個目的,野鵝想盡辦法去接近、討好馴鵝,想教牠們飛高一點,再飛高一點。
一開始,馴鵝都覺得學飛很有趣,牠們喜歡這隻野鵝,喜歡牠的殷勤,牠的熱心。牠們的確也想高飛,卻怎麼也飛不起來,所以沒多久就心灰意冷了,並且開始用尖酸刻薄的話奚落、嘲弄野鵝,認為牠既無經驗又乏智慧,還自以為是牠們的導師。不過,這隻野鵝並不以馴鵝的奚落、冷淡為忤,依然耐心地勸誘,無私地教導。遺憾的是,「江山易改,本性難移」,野鵝終究還是無法改變馴鵝的習性;不僅如此,到了最後,長期流落地面的野鵝,甚至逐漸遺忘掉自己飛翔的本能,而被「馴服」成一隻只會在地面上搖臀擺尾的馴鵝。
年復一年,每當西風再起,這隻被馴服的野鵝聽到來自空中野鵝的鳴叫聲時,總會興奮地抬頭仰望,拍拍業已無力高飛的翅膀,眼眸流轉,看著越飛越遠的鵝群,心中悵然,若有所思,也若有所失。
寓言中這隻善良的野鵝發自慈悲所做的善行,當然是十分美好的,但卻也可能是不智的。從聲聞乘的立場來看,野鵝的過失在於,牠不該多管閒事,留下來幫助馴鵝,而應隨隊乘風高飛,一走了之,以確保自己的自由與安全。若依大乘教理,則野鵝錯在留下來的時機不當;牠應該像李查‧巴哈筆下的「天地一沙鷗」強納生(Jonathan)一樣,先成就自在無礙的完美飛翔境界之後,再倒駕慈翔,回到原先被驅逐出境的海鷗社群裡,無怨無悔地引導有緣的族鷗飛得更高,看得更遠。
《現觀莊嚴論》說:「發心為利他,求正等菩提。」原則上,一個大乘行者理當以利益眾生為職志,但在己力未充、未得不退轉以前,似乎仍應以自修為主,「時時勤拂拭」,不宜貿然躁進,積極地去度化眾生,否則難免自誤誤他。《大智度論》之所以會說:「菩薩未入法位,若遠離諸佛,以少功德,無方便力,欲化眾生,雖少利益,反更墜落」,《入菩薩行》之所以會強調:「雖曾立此誓,欲於十方際,度眾出煩惱,然我未離惑。出言不量力,云何非顛狂」,或許都是基於同樣的考量吧!
(作者:如石法師 《法光》二六二期,二○一一年七月)